收到母亲病危通知时，我正在冰岛追极光。她这辈子用孝道绑架了我二十七年，

连高考志愿都改成「离家近的师范专业」。

电话那头传来冰冷的声音：「手术成功率只有30%」。

我望着绿色魔幻天际轻声说：「那就保守治疗吧」。关机后突然想起十八岁那年，

她撕掉了我中央美院录取通知书：「学画能当饭吃吗？」。极光在夜空绽出凄艳的弧度，

像我从未绽放的人生。---手机在羽绒服口袋里持续震动，

嗡鸣声在这万籁俱寂的冰原上显得格外刺耳。夜莺费力地掏出来，

屏幕的光在极致的黑暗里像一小块灼人的疤。来电显示跳跃着两个字：“妈妈”。

胃里下意识一抽。她转过身，背对着身后那群裹得严实、正屏息等待极光爆发的零星旅人，

手指冻得有些僵，划了好几次才接通。“喂？”风声呼啸着灌入听筒，

那头先是一段嘈杂的电流音，然后是一个不算陌生的男声，

带着医院特有的那种空洞回响和竭力维持的平稳：“是夜莺女士吗？

我这里是市第一人民医院，您母亲……”后面几个字被一阵风扯碎，

情况很不好……急性肝衰竭……需要立即手术……但风险极高……”医生的话语专业、克制，

列举着各种并发症的可能性和手术的必要性，最后，

那句总结像判决书一样落下：“……基于患者目前的状况，手术成功率预估不超过30%。

您看……”风声似乎小了些，世界安静得只剩下电话里那个等待裁决的声音，

和她自己血液冲刷耳膜的奔涌声。她应该感到恐慌，或者至少是焦急。那是她母亲。

她应该立刻计算最快回国的航班，应该声音颤抖地恳求医生无论如何都要救人，

应该被巨大的、即将失去至亲的恐惧攫住心神。但这些，通通没有。

二十七年的岁月像一卷被急速拉动的胶片，

在她脑海里闪过无数模糊却窒息的画面：小学时被撕碎的画满了公主的作业纸，

因为“不务正业”；初中时被锁在房间里反复练习弹奏那架昂贵的钢琴，直到指尖红肿，

琴谱上的音符扭曲成跳动的刑具；高考后那个闷热的夏天，

她藏起来的中央美院录取通知书变成一地雪花般的碎屑，纷纷扬扬，

落在母亲斩钉截铁的“学画能当饭吃吗？给我老老实实去读师范，毕业回来当老师，安稳！

”的声音里；还有工作后每一次微小的反抗，

换来的都是更长时间的冷战和“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，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？

”的泣诉……那根名为“孝道”的绳索，勒进她的血肉里二十七年，几乎要磨断她的骨头。

她深吸了一口冰岛寒冷彻骨的空气，肺叶被刺得生疼，却带来一种诡异的清醒。电话那头，

医生还在等待。她望着远方天际那抹开始悄然涌动、变幻形态的幽绿色光带，

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感到陌生，像在谈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的病情：“既然成功率这么低，

”她顿了顿，清晰地吐出后半句，“那就保守治疗吧。”电话那头骤然沉默下去，

似乎被这违背常理的冷静答案噎住了，只能听到细微的呼吸声，

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愕抽气。她没有再说一个字，拇指按下了红色的电源键，

结束了通话。世界彻底安静了。手机屏幕黑下去，沉甸甸地坠在掌心。极光就在这时，

毫无征兆地盛放了。不再是先前含蓄的丝带，而是巨大的、澎湃的光的瀑布，

从漆黑的穹顶倾泻而下，磅礴万千，绚烂得近乎暴烈。绿，耀眼夺目的绿，铺天盖地，

翻滚、扭动、跳跃，像拥有生命的神祇，在无垠的夜空中挥洒着凡人无法理解的能量和自由。

边缘泛着诡异的紫红，变幻莫测，妖异而壮丽，美得令人心碎，美得让人恐惧。它那么自由。

不顾一切地燃烧，哪怕下一秒就燃尽自己。夜莺仰着头，冰原上的寒风像刀子刮过她的脸颊，

她却感觉不到疼。瞳孔里倒映着那片疯狂舞动的、非人间的光华。一个被尘封了太久的画面，

毫无预兆地撞进脑海。也是夏天，空气黏腻得让人喘不过气。十八岁的她，

手指因为激动和期待微微颤抖，拆开了那个厚实的牛皮纸信封。

鲜红的“中央美术学院”校徽映入眼帘。她几乎要跳起来，

想把这份巨大的喜悦第一时间分享给母亲。然后呢？

那张凝聚了她整个少年时代所有梦想、汗水和天赋的纸，

被一只保养得宜、戴着玉镯的手粗暴地夺过去。母亲只扫了一眼，

嘴角向下撇出一个极度轻蔑和厌恶的弧度。“中央美院？学画？那能当饭吃吗？！

”声音尖利，像玻璃刮过石板。“妈！这是我……”辩解的话被更刺耳的撕裂声打断。

“嗤啦——嗤——啦——”一下，又一下。录取通知书在她眼前，

被那双她无比熟悉、给她做过无数顿饭、也无数次落在她身上的手，冷静又残忍地，

撕成了两半，四片，无数片……纸屑像苍白无力的蝴蝶，飘落在锃亮的地板上，

也飘落在她瞬间死寂的心上。母亲的声音居高临下，

为她规划好那条“正确”的、“安稳”的人生坦途，每一个字都像钉子，

将她牢牢钉死在十字架上。那碎片，后来她一片都没有去捡。

冰岛的极光还在夜空中狂野地舞蹈，姿态肆意张扬，变幻着凄艳诡谲的弧度，光芒流淌，

映亮她脸上无声无息的冰凉湿意。她抬手摸了摸。原来是哭了。

那光芒也照亮了她从未有机会真正绽放、就已经被强行拗断、塞进模具里挤压成形的，

苍白而扭曲的前半生。团队里其他的人发出压抑着的、惊叹的欢呼，忙着调整相机参数，

试图留住这自然奇迹。夜莺只是站着，一动不动，像冰原上一尊沉默的碑。过了不知多久，

也许是几分钟，也许是一个世纪，极光渐渐变得柔和，幅度减小，如同盛宴后的余烬。

她再次掏出手机。开机。

无视了瞬间涌进来的十几个未接来电和一连串微信提醒的轰炸——不用看也知道内容。

她直接点开了航空公司的APP。界面加载有些慢，冰冷的信号格在空旷地带艰难地跳跃。

她的目光落在最近查询过的那个航班记录上。那是来冰岛前，她挣扎了无数个日夜，

几乎耗尽了所有勇气才预订下的单程机票，从雷克雅未克飞往意大利佛罗伦萨。

起飞时间在三天后。美术学院。艺术之都。她迟到了九年的……一个虚妄的梦。APP下方，

刺眼地推送着今日从雷克雅未克飞往中国的直达航班信息，鲜红的“有余票”字样跳动着，

像一种催促，又像一种嘲讽。她的指尖悬在屏幕上方，微微颤抖。

冻僵的指腹几乎感受不到玻璃屏幕的冰冷，但那无形的重量却压得她手腕酸软。回国。

回到那个消毒水气味弥漫的病房，回到那张苍白而威严的病床前，

回到那套她呼吸了二十七年、几乎已成为她皮肤一部分的规则与枷锁中去。

——“妈妈需要你。”——“你忍心吗？”——“别人会怎么说？

”这些声音甚至不需要真的被听见，就已经在她颅腔内自动播放，尖锐且熟悉。

可是……佛罗伦萨。她几乎能想象到阿诺河上的夕阳，老桥的影子，

乌菲兹美术馆里波提切利的维纳斯凝视着她的温柔。

那是一个十八岁的夜莺用全部灵魂渴望过的地方，

是一个被撕碎后深埋进心底、却从未真正死去的梦。指尖划过屏幕，

航空公司的APP界面冰冷而高效，清晰地罗列着两条截然不同的航线，

两个背道而驰的命运岔口。绿色的极光在天际最后微弱地浮动，像不甘熄灭的余烬，

又像幽灵的裙摆。她的手指悬停了很久，久到屏幕自动暗下去，映出自己模糊而疲惫的脸孔。

然后，她用力抿了抿几乎冻僵的唇，用尽全身力气，重新点亮了屏幕。指尖落下。不是取消，

不是改签。而是确认。确认了那张三天后，飞往佛罗伦萨的单程机票。操作完成的那一刻，

一股强烈的虚脱感猛地攫住了她，膝盖一软，几乎要跪倒在冰冷的荒原上。与此同时，

一种前所未有的、近乎战栗的感觉，顺着脊椎猛地窜上来，让她头皮发麻。她猛地抬起头。

墨黑天鹅绒般的天幕上，那最后一缕幽绿的极光，正以一种决绝而凄美的姿态，

舒展开最后一道巨大而辉煌的弧线，横跨整个苍穹，璀璨、壮烈，如同一声永诀的叹息，

然后，缓缓地、不可挽回地淡去、消散，融于无尽的宇宙洪荒。像祭奠，也像涅槃。

夜空重归沉寂，只有几颗遥远的星子冷漠地闪烁着。旷野的风变得更加锋利，

嚎叫着刮过地面，卷起细碎的雪沫，打在她脸上，像冰冷的针。她站在原地，

在突如其来的、巨大的寂静和黑暗里，一动不动。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。又仿佛，

一切都已经不同了。手机屏幕最后的光晕熄灭了，彻底融入这片北欧深渊般的黑夜。

---佛罗伦萨的空气里弥漫着古老石砖、咖啡香和橄榄油的味道，

与冰岛那种纯粹凛冽的寒意截然不同。阳光慷慨地洒在色彩斑驳的墙壁上，

阿诺河水缓慢地流淌，映着老桥和两岸建筑的倒影。

一切都如同她曾在画册和梦境中见过无数次的那样，甚至更为鲜活。

但夜莺感觉自己像个幽灵，漂浮在这片过于明媚的异国风景里。预定的廉价小旅馆房间狭窄，

窗户正对着邻居家晾晒的衣物。她放下简单的行李，第一件事不是冲向乌菲兹美术馆，

也不是去瞻仰大卫像，而是插上手机充电器。开机。短暂的沉寂后，

手机像垂死挣扎的鱼一样剧烈地震动起来，

一连串的未接来电提示和短信、微信通知几乎要挤爆屏幕。大部分来自国内的号码，

还有几个关系疏远的同事，甚至有一个是多年前早已不再来往的高中同学。

微信家族群里已经炸开了锅。最新几十条信息停留在昨晚。先是小姨发了一条语音，

点开是带着哭腔的控诉：“……大姐情况这么危险，夜莺那孩子电话居然打不通！关机了！

这像话吗？！她妈白养她这么大了吗？！”然后是舅舅的文字信息，

透着冰冷的愤怒：「联系不上。她单位说她请年假出国了。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玩？！

简直畜生不如！」表妹发了一长串感叹号：「莺姐怎么可以这样！！！

阿姨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她后悔都来不及！！！」下面跟着一堆亲戚七嘴八舌的谴责，

“不孝”、“白眼狼”、“心狠”……这些词汇像毒针一样密密麻麻地刺过来。

还有几条私信。一个关系还算可以的远房表哥：「夜莺，看到速回电话给医院！

你妈手术需要直系亲属签字！大家都在找你！别犯糊涂！」最后一条，是半个小时前，

《夜莺佛罗伦》免费阅读 妈妈，我是自由的小说免费试读 试读结束